上了這座島,不再理會世間的喧囂

 2018-08-28 08:00:00.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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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上柏林的理由,今天只講這一個。

文|祝羽捷

我發覺柏林有兩張截然不同的面孔,就連藝術氛圍也是。

交響樂和電子音,劇場演出和地下派對,古典藝術和當代藝術,沉穩的博物館和嬉皮區的藝術場……

很多城市也有這樣的對比,可在柏林,這樣的衝撞尤為醒目,那些傳統的、經典的往往代表著理性,在這個堅信「沒有比理性更高的東西」的民族,卻又能在規則之下任性地感性。

博物館島則是一個超脫於衝撞的地方。

施普雷河之於柏林,正如塞納河之於巴黎,台伯河之於羅馬,泰晤士河之於倫敦……一條河孕育了一座偉大城市的偉大文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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施普雷河有座河心島,島上有5座主要博物館(柏林舊博物館、柏林新博物館、帕加馬博物館、舊國家畫廊和博德博物館),零星的各具特色的博物館,一座可以登頂觀看全島風景的德國大教堂。

這裡是名副其實的博物館島,人們這樣叫得久了,甚至忘記了這個島原本的名字——施普雷島。

當代藝術不在島上,這裡更像是德國人的柜子,拉出抽屜,一封封文件有關歷史、古典藝術、審美。

同時,世界上無人居住的島嶼,藝術密集分布,一個城市竟然把一個島都交付給博物館,這又是浪漫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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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夜幕中的博物館島

逛博物館的時候,總有那麼一個時刻,不經意間遇見一件令自己銷魂的作品,讓你突然汗毛豎起,見之難忘。

我在遇見娜芙蒂蒂七彩半身像的時候就是這樣,起初並不知道它是柏林新博物館的鎮館之寶。

在一個如教堂禮拜堂式的空間裡,空蕩蕩的中心,只放了這一件作品。

首先看到她的側面輪廓,柔軟且帶著鮮明的面部曲線,精巧而微微上揚的下巴,正面帶著神秘微笑,五官均勻對稱,無論東西方審美下都是極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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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娜芙蒂蒂(Netertiti)是埃及法老阿肯那頓的王后

娜芙蒂蒂,簡直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人。

「娜芙蒂蒂」的意思有幾種不同的翻譯,我偏愛「美人已然來臨」。

美人已然來臨,卻不知道何去何從,美人的身世往往也悽美。

因為貌美,引發我濃厚探索的興趣;因為神秘,她的故事撲朔迷離。

娜芙蒂蒂的一生經歷了幾乎所有的繁華和苦痛,在後宮長大,嫁給法老王,成為古埃及歷史上最重要的王后。

在許多廟宇和壁畫中都有她的身影出現,後來她的圖像卻消失了,有關她的古埃及歷史記載也消失了,令人匪夷所思。

女英雄還是宗教徒,萬人崇仰的女神還是叛國者,她永遠成為一個謎。

唯一一處不允許拍照的展館,又似乎生怕不能服眾,在這個空間一側,放了一比一黑色大理石的娜芙蒂蒂像,及盲文介紹供盲人觸摸。

我摸了很久她的臉頰,有種膽大包天的忐忑,又迅速掏出本子和筆,素描了一張場館的樣子,卻根本無法畫出她的美。

讓你無法忽視的作品,會給你一種緊張感。面對著她,我突然那麼緊張,深怕誤讀了她的故事。

柏林新博物館其實看上去一點也不新,所謂新舊不過是按照建造時間來劃分。

在二戰的轟炸中,新博物館受損嚴重,成為一片廢墟, 直到2009年重新開放。

也許正是因為,在修復博物館時,建築師使用了磚、混凝土、當年被炸碎的殘料,包括一些石柱斷料和仿古埃及彩繪天花板,所以整個建築才給人一種滄桑感。

不過我個人愛極了新中又有破敗感,有一種對過往的不掩飾,坦蕩又尊重。

這種感覺在柏林街道上隨處可見,被炸出窟窿的教堂,斷斷續續的柏林圍牆……

相對於新的,是柏林舊博物館,也是島上的第一座博物館,於1830年開始運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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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館的初衷就是給予民眾接觸藝術藏品和歷史文物的機會,將博物館作為宣揚藝術的公共機構的理念,根植於歐洲啟蒙運動和它的教育理想。

舊博物館底樓展出雕塑、武器、金銀首飾等,大多是從基克拉澤斯文明到古羅馬時代古希臘藝術和文化史的藏品。

18、19世紀的歐洲考古學家,恨不能將古希臘、古羅馬沉底的古城整個刨出,把他們整個搬進博物館裡。

儘管爭議從未停止過,英國的大英博物館裡有帕特農神廟,柏林有佩加蒙祭壇,而我們這些過客,能有幸抵達到這些沒有被歷史拋棄的藝術面前,也是幸運 。

佩加蒙博物館就是為佩加蒙祭壇修建的,是博物館島上最年輕的建築(於1930年建成),出土的石雕被考古者切成小塊,乘風破浪地被運回德國,復原原貌。

雄偉的祭壇基座,四周環繞著精美絕倫的浮雕,刻畫著希臘眾神與巨人們的戰爭,這美麗的雕像到底是獻給維納斯還是宙斯,無人知曉 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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終於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愛佩加蒙博物館了,佩加蒙祭壇已經讓人嘆為觀止,你還能走進米利都的市場大門、巴比倫的遊行大街和伊什塔爾城門。

一磚一瓦,一塊石碑,並非躺在展台上,而是像最早它們存在的狀態那樣,拼成了樓宇,組成了街道,這種還原手法並不常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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穿越其中,我微微出汗,不知道是因為室外陽光聚攏了進來,還是因為館內氣溫較高,我們仿佛被放在了艷陽下的古城裡。

我們行走其中,同時又感覺自己是自由的,並不受其禁錮,這才讓享受藝術的感覺好極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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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0隻獅子守護的古巴比倫城,羅馬大帝統治下的貿易廣場,掛滿波斯地毯的王宮,古樸雄偉的城門……

一個博物館裡容納了幾座城宇,免受風霜。

六千年來中東悠久的歷史、藝術與文化,也包括八世紀至十九世紀的伊斯蘭藝術,是讓歐洲人魂牽夢繞的異域風情。

在博物館島上,我最喜歡的是舊國家畫廊,舊國家畫廊最初旨在建造一座「科學家的殿堂」,從德國浪漫主義到法國印象畫派,一直到羅馬拿撒勒畫派(Nazarene)的濕壁畫,還有腓特烈·威廉四世的騎馬銅像。

館藏包含蜚聲中外的藝術家作品,包括卡斯帕·弗里德里希(Caspar David Friedrich)、莫奈(Claude Monet)、馬奈(Édouard Manet)、雷諾瓦(Pierre-Auguste Renoir)、利伯曼(Max Liebermann)等。

博德博物館在蒙必友橋上,最像一張風景畫, 帶有巴洛克風格,宏偉的圓頂和大廳橫跨在施普雷河上。

2006年重新開放後,展出的作品包括:三世紀至十九世紀的拜占庭藝術作品,中世紀早期至十八世紀的義大利和德國雕塑作品,公元前七世紀小亞細亞起鑄造的貨幣、以及直到二十世紀的硬幣和勳章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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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起傅雷說過,

「考察一下今日的和整個歷史上的日耳曼民族……在精神文明方面出的力,誰也比不上德國人…… 」

原本我心目中的德國人可是嚴謹多過浪漫,博物館島也讓我擊碎固有的印象,哲學的浪漫主義發源地正是德國。

步入舊國家畫廊,新古典主義的廊柱,錯落有致的大理石雕像與十九世紀的繪畫作品交相輝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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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柏林舊國家畫廊

跟世界各地的國家畫廊一樣,柏林舊國家畫廊也以宣揚本國藝術為初心,賦予常被人遺忘或忽略的十八、十九世紀德國藝術以新的生機。

德國的音樂實在是佼佼者,不過傳統的那幾個畫派,無論是寫實主義,還是浪漫主義、表現主義都沒有歐洲其他幾個國家的繪畫受關注。

它們自有風格,少了輕鬆,多了一層暮氣,很少能見到明快的用色。

作為德國國寶級畫家,卡斯帕·弗里德里希(Caspar David Friedrich)往往通過象徵性和反傳統的工作,傳達對自然世界一種主觀情感化的反應。

他一生都以浪漫、富有情懷和靈性的方式來表現風景畫。

母親在他七歲的時候去世,十三歲時哥哥把他從溺水中救出,反而使自己喪命。

這些悲痛的經驗為他本來已經敏感的天性帶來更沉重的打擊。自此,死亡、憂愁、自然等題材便成為他所迷戀的主題。

運氣太好,趕上三樓的展覽《Wanderlust》,見到了弗里德里希《霧海中的漫遊者》,這幅畫原本在漢堡,常常被看作是體現德國人精神的傑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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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弗里德里希作品,《霧海中的漫遊者》

一位男子獨自爬上山頂,面對著雲霧繚繞中的群山峻岭,雖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,卻在他的挺拔身姿上猜測他的抱負和心境,應該有著德國人的驕傲和深沉,一切複雜的情緒都在景色之中。

弗里德里希常常漫步于山林海濱,探索自然風景的主題。

他有極端敏銳的觀察力,又擅於表達光線與色彩的精微細節。

他曾說:「從一粒砂中也可以看到自然的神妙。」

值得一提的是弗里德里希最著名的兩幅油畫《海邊的修道士》(Monk by the Sea)和《林中修道院》(The Abbey in the Oakwood),在歷經三年的修繕後,終於再次在卡斯帕·大衛·弗里德里希展廳(Caspar David Friedrich Hall)與公眾見面。

...▲弗里德里希作品,《海邊的修道士》 ...

▲弗里德里希作品,《林中修道院》

褪去兩百多年歲月的斑駁,這兩幅畫重新煥發了昔日的光彩。

阿道夫•門采爾,是在博物館裡讓我認知的畫家,即嚴謹又生動,畫德國宮廷里的群像,也畫一雙手,一匹馬。

原來他被譽為德國文藝復興丟勒之後最偉大的畫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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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阿道夫作品,《腓特烈大帝在無憂宮的長笛演奏會上》

德國畫家的作品上,少見喜悅,更多的是低沉,也許奉行的正是黑格爾所說,「一個深刻的靈魂,即使痛苦,也是美的出處。」

走出舊國家畫廊的時候,我的包已經換成了展覽衍生布袋子,把雪山風景背在了身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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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張博物館通票,可以閱盡所有的展館。不疾不徐的工作人員幫你換票、存包,一方面為了保護文物,一方面讓每個人輕裝上陣。

在博物館島上,幾乎沒有餐廳,幾個移動小車販賣飲料、三明治,其實人們連吃正餐的時間也可以省去,這是個吃個麵包都覺得快樂的經歷。

柏林是離歷史很近的城市,甚至是傷痕累累的,飽經戰爭摧殘再通過整修或者重建 。

表面上看,它是有一些嚴肅、深沉的地方。不過你在街道亂逛時,會不斷發現獨立先鋒的美術館,也可以走過蒙必友橋,在博物館島上呆一整天。

博物館島就像是一個關於藝術的諾亞方舟,讓人迅速忘記自己身處在柏林的市中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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柏林的朋友跟我說,我們還可以在島上看一場戲劇,工作人員會為你打上英文字幕。

每天下午六點後也可以付幾歐元,在博物館的小舞場上學莎莎、桑巴、探戈、搖擺舞……跳到深夜。

理想的規則和漫無目的的反叛放在一起,也許就是德國的浪漫主義。

晨曦與黃昏,建築群的斑駁,花園裡的雕塑,河船的鳴笛,德國浪漫主義的畫作,娜芙蒂蒂的美人像,德國大教堂的綠色諸神,牽著手的島民,六千年的傳說。

每一張照片,都是來自島嶼的藝術明信片,上了這座島,我們也不再理會世間的喧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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